(七)

夜宿國王寢殿究竟紙包不住火,留心的侍衛們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多數侍衛心照不宣,對梅林一如既往。偶爾亞瑟望著梅林的神情多了份親暱式的曖昧,小伙子們選擇自然而然移開視線,什麼都不多問。進入富庶的巴比倫後,連個普通方陣的小排長都能擁有自己的戰利品,國王自然有權力擁有專屬於他的愛人。

亞瑟性喜華美,巴比倫的美輪美奐與梅林別緻的姿容,讓他見識了華美的極致。作為回報,年輕的國王承諾,會送給無與倫比的戀人一份至今無法企及的禮物。

波斯是個政令廢弛的巨大帝國,巴比倫物產豐饒,滿是靡靡之音。亞瑟擔憂士卒長期逸樂會帶來積弱不振,特地宣布三週後親自率領親兵進行狩獵活動,做征服粟特的準備。他偏好崎嶇難行的荒山野徑,陡峭的山壁是最好的訓練場,讓戰士維持高度顛峰的體能狀態。模擬作戰的獵物,自然是凶猛的獅子或獵豹。年輕國王興沖沖的召見高文、藍斯洛與里昂,指示各人帶著分屬自己的小隊隨行。

梅林站在鐵王座下方,看著亞瑟與三位近衛滔滔不絕,心生羨慕。幻想郊外初春、冽寒但蘊含冬融松香的微風,萬物復甦的森林裡處處生機,狐狸出穴四處刨挖覓食。他常年深居宮中,波斯宮廷的狩獵又僅限於園囿。不免對外界荒林野地下的自由無拘束帶有嚮往。自從離開外祖父位於埃克巴塔納的城堡,他已經很久沒見識山林溪澗,他本該屬於那裡。

談話在梅林神遊時悄然結束,高文與里昂領命離去,剩下藍斯洛仍站在眼前。他回身恰巧與梅林對視,目光在臉上逡巡好一陣。從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來,似乎在意亞瑟同梅林間舉手投足的親密。

他年紀跟亞瑟相仿,擁有粗獷的外表、似伊比利亞半島摩爾人的臉孔與輪廓分明的五官。下巴蓄有一點鬍髭,看起來比亞瑟更老練。梅林長年經歷宮廷的阿諛我詐,也無法輕易看清他的探究是敵是友。

「你說有事找我商量?」藍斯洛開口問。

年輕國王點點頭,「這次狩獵我不僅帶你們這些馬其頓親兵,我也打算帶著梅林,讓他長長見識。梅林擁有才幹,足以跟手下任何將士切磋切磋。」聽著國王親口說出驚人之語,梅林幾乎以為自己幻聽,對希臘語產生謬誤。

「你之前收過異族的伊利安為夥友,再多一位也無妨。怠惰的希臘傭兵見到一個波斯人表現出色,必定會心生警惕。但梅林是你內廷的人,自有他的職責,你要他跟著吃苦,一起鍛鍊?」藍斯洛望著亞瑟,似乎略微質疑。

「比起懦弱的大流士,梅林身為我崇尚的居魯士大帝後裔,想必自是不凡。 他向蓋亞斯學習醫術,以後多的是上戰場隨侍在側的機會。戰場兵荒馬亂,會使劍格鬥總是好的。」提到崇尚的古代帝王,亞瑟充滿了興致。力薦梅林,促使夥友接受這個想法。

「我們一向相信你的判斷,如果你信的過梅林,我自然不會多言。」藍斯洛沈思片刻,給出回答。

藍斯洛言盡於此,梅林按照禮儀低頭恭送,眼光卻好奇的打量著。他一直想與亞瑟並肩作戰,沒想到尊貴的國王竟然願意送他這份大禮。剎時間宛若置身迷霧,一切不盡真實。

對藍斯洛的理解多出自亞瑟口中,有時候是代理攝政,有時是騎兵軍團的領袖。藍斯洛有謀略有膽量,是亞瑟最為倚重的同袍之一,對國王赤膽忠心。過去對底比斯的戰役他與亞瑟並肩作戰,絕不背叛年輕的國王。但梅林不確信他如何看待內廷侍從。

見梅林無畏的打量,藍斯洛黑色的眼珠更見玩味,「你很有膽量。」他不再多作逗留,邁步揚長而去,議事大廳剩下梅林與年輕的國王。

梅林壓抑內心的激動盡職上前,將刻有獅鷲的青銅角狀杯收拾起來。亞瑟依舊端坐王座,內心似在咀嚼方才的盤算。梅林視線不自覺穿過那身米白色希臘短袍、低頭俯視:戰場上受過的背傷傷口已經結痂,在亞瑟背脊形成漂亮的粉色。靠近頸背處有幾道新刻的紅痕,不是武器造成的。梅林絕不會錯認,是他們歡愛那晚,無心留下的玫瑰色爪痕。

腦海有煙花炸開,梅林雙頰胭紅的幾乎滴出血來。

蓋亞斯教導他調配兵刃造成的外傷處方,這種劃過表皮的激情愛痕,不會無藥可抹,但醫書裡不會記載。他只能學以致用,仔細在爪痕周圍抹些擣碎的蘆薈,收斂鎮靜那抹紅痕,應能湮滅罪證。

那頭國王卻對此瘀痕毫不在意,彷彿是戰功彪炳的榮譽勳章。許多馬其頓將士甚至會視為一種下流的榮耀,供為茶餘飯後的調笑。

比起國王與他那幫手下們的大而化之,細膩的梅林依舊不習慣馬其頓人的坦蕩野蠻。那玫瑰色紅痕的存在,強烈提醒梅林曾經的纏綿與荒誕,令他羞憤欲死。他享受性愛,卻不願開誠布公,張揚與君王間的裙帶關係。難怪藍斯洛能夠猜到他們間親密,他發誓再也不把爪痕留在如此顯眼的位置。

國王怎知身側的人思路正百轉千迴,他輕扣桌面的手指是決策的訊號,梅林停下內心掙扎,端正姿容,等待他下達最終的命令。

「藍斯洛是忠誠的夥友,既然他同意且諒解我的決定。三週後你一起來參與狩獵。在此之前,我會命令全程高文訓練你。」國王抬頭,說出的話如同天籟。不意外看到梅林從詫異、期盼,接著是全然的欣喜若狂。

「我真的能去?你願意帶上我?」這下梅林按耐的語氣壓不住滿懷地興奮。

「這是我答應的餽贈。既然能夠帶巴比倫嚮導,色雷斯馬夫,多帶一個波斯內廷總管又何妨?只是手染鮮血之後,你將不被允許擔任輔祭了。」亞瑟解釋。晶亮的寶藍眼眸中卻只有愉快、沒有煩憂。

「我願意,我真的想一起去。」梅林求之不得。他渴望與亞瑟並肩而行,現在距離夢想更近一步。

「帶上我贈與的那把匕首,上次兵臨巴比倫無暇顧及,這次讓我見識你縱馬馳騁的模樣。你可以騎賽勒涅,但是答應我,千萬別在圍獵前靠近我們的獵物,你不擅長處理困獸之鬥。賽勒涅性情溫馴,不擅長面對這種場合。」賽勒涅是梅林幫他的黑馬取的名字,意指月亮。

那柄贈與的匕首是亞瑟在他們歡好隔天給的,原是亞瑟二十歲生日烏瑟送他的生辰禮物。劍身由頂級希臘工匠手工鍛打玄鐵鑄造,刀柄是鷹隼銅頭,羽翼周圍是拜火紋圖示。鷹眼為鑲嵌的紅色瑪瑙。梅林對此愛不釋手,不顧他與亞瑟赤身露體,拿在手中把玩比劃。

當國王玩笑式的扯下蓋在腿間的絲綢被單,梅林裝腔作勢,威脅要劃破國王突起的喉管。被亞瑟掐住手腕壓在身下,予以警告:「妥善收藏,服侍我的時候可不許帶在身上,否則Agravaine絕對會說你是異端派來的刺客。」

望著掉落在枕邊的匕首,梅林嗝嗝地笑。任亞瑟繼續從容地要了他。之後按照亞瑟的意思,將它妥善收藏在寶匣之內,不時拿出來端詳打磨。他上神殿請祭司給匕首下了咒語,以防奴隸竊盜。遙遠的未來,他打算帶著這枚珍貴的匕首下葬。

亞瑟出於保護,一直不願梅林接受正式的軍事訓練。但見他如此喜不自禁,幻想青年不同於波斯庭院豢養的漂亮孔雀,而是馴養前野性滿滿、穿著甲冑,生氣蓬勃的樣子。這樣的梅林出乎意外動人,讓他興致勃發。

年輕的大帝本性喜歡征服,欣賞強悍勇敢的性格,無論是男人女人。初見梅林,只像是未經琢磨的璞玉,藍寶石般的藍眸與一頭黑髮,不卑不亢我見猶憐。直到對抗霸道的莫德雷德,才現出曠世不羈、勇者無畏的絕代風華。若這樣的青年展現強悍,身著希臘盔甲,頭戴羽狀頭盔,手持長矛在磅礡戰場上矯健作戰,那該是多麼賞心悅目的風景。

想像在戰後征服這樣的梅林,染血的強健大腿緊貼自己的髖骨,陣陣摩挲,該是多麼的醉人。亞瑟不禁感嘆梅林必是酒神下凡,邀請他品嚐翻騰的慾望。

他拭目以待。脫離少年時期的流離失所,經歷軍事訓練的陶冶,梅林將綻放何種野性冶艷的美?

「我會通知高文教導你騎射的基礎項目,明日清晨找他報到。切記不可急功近利,騎射得由根基紮起,急不得。」臨行國王仍不忘苦口婆心。

梅林欣然首肯,笑得像朵均沾滿雨露、驕傲綻放的波斯菊。學醫是為了亞瑟脆弱時給予照拂,回饋他永恆的愛。但他是阿爾塞斯之子,渴望執弓掌劍,重拾昔日皇族血脈的光榮,榮耀驍勇的祖先。

「我必不負所託,成為才能與美德皆匹配年輕大帝的人。」眼角微彎,梅林神采奕奕地說。

明白國王對波斯皇裔與馬其頓貴族一視同仁,視他為自由意志的靈魂與對等的人生伴侶,梅林笑得格外甜美。礙於希臘軍團的觀感,國王必須將他置於王輦之後,但梅林明白,國王對他的照顧與企盼最深。

錦衣軒冕的國王面露柔情著迷不已,見四下無人遂示意他近身,口中喃喃自語。「我喜歡你神采飛揚的樣子,這雙漂亮的藍眼睛因喜悅而發亮,說著希臘語更顯魅力。來,靠近些。」

拋開藍斯洛目光後隱藏的深意,梅林乖順地蹲跪下來,不為諂媚,只求毫無間隙地靠在亞瑟腿間,感受國王伸指愛撫他翹起的耳廓。「有批新進貢的香料,等下回沐浴,我會準備好,有你喜歡的乳香跟沒藥。沐浴完按你喜歡的方式,塗遍你全身。」

光想像愛人隨侍在側,滿室充滿高貴香料的芬芳,已引人迷醉。

「你總是明白我的喜好。」亞瑟強而有力的手穿過胸膛,抵達梅林的腰骨。他順應的抬首,眼瞼上是國王熱烈試探的溫熱嘴唇,挾帶寵愛與親暱,像生命中的太陽化為流星般點點烙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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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梅林依約前往寢殿服侍,看守的侍衛不是那批尊敬梅林的馬其頓小伙子,竟是正午交鋒過的藍斯洛和他的手下。梅林的手抖了一下。平日裡侍從樂見國王開心,梅林的博學多聞又自成魅力,小伙子們總是打了照面,就放他進門。交好如Daegal更會聽從梅林的吩咐,特地從廚師那端來亞瑟喜愛的宵夜,供夜讀的國王食用。但這次對象換成藍斯洛...梅林自覺失去分寸。

藍斯洛不帶輕蔑,上下打量他,開頭用的是肯定句,「亞瑟喜歡你的陪伴。喜歡到將巴比倫當行政中心。」

梅林突然理解藍斯洛隱約的無奈從何而來,他並不傻,知道這個消息引發兩派極大的爭辯。亞瑟說服他們巴比倫是未來東征的根據地。但馬其頓將士已經開始想家了。

「我並沒有左右國王,這是他自己的決定。」梅林說道。

「Agravaine或莫德雷德說你是亞瑟的戰利品,但我知道你不僅於此。現在競技會亞瑟不隨便赤身裸體,也接受波斯的跪拜禮。以往希臘人只在神殿敬神時才跪拜,亞瑟卻要求他的下屬朝他跪拜。是你改變了他。他在意你的眼光,不想被你看輕。將巴比倫做為行政中心,極大的原因是由於你。」

梅林真誠而無畏,他的希臘語以臻流利。「跪拜在我的民族是表達尊重的方式,他尊重這塊土地的文化,這才接受了跪拜禮。身為希臘聯盟的國王,我相信很多人對此不諒解,但在我看來,無畏馬其頓的壓力,向波斯臣民展現這點的亞瑟是無與倫比的。身為統領歐亞兩地的大帝,以巴比倫為中心最為合適。」

藍斯洛點點頭,眼中沒有挑釁,「這個道理不是人人都懂,以Agravaine為首,已經有許多將士表達對國王措施的不滿。我們必須加強巡防,以防他們有機可趁,對國王不利。你也必須謹防任何風吹草動,一有不對,隨時通知我們。」

梅林知道Agravaine身為亞瑟的親舅舅,背後是太后的勢力。她一直希望亞瑟回佩拉。烏瑟死後,這支馬其頓貴族旁系一直蠢蠢欲動,企圖攬下更多的信賴與權勢。

要挾持國王,他有近衛侍從保護,那可不容易。但若能在國王身邊安插自己的人馬,那就是塊直通的鑰匙,佔有通風報信的地利。現在國王的內廷親信是梅林,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必想將他這個異族人除之後快,讓自己的奸細取而代之。

藍斯洛知道梅林聽懂了他的暗示,帶有一絲欽佩與欣賞,「我十三歲認識亞瑟,他遠比任何人都充滿軍事天賦。懂得尊重當地的文化,避免衝突。我們放心把性命交付在他手中,因為我們相信他出類拔萃的判斷。他一直是馬其頓之光,無論如何做,都會得到我們近衛的支持。他處事一向公正,看重你自然有他的理由。你反應快,又機敏聰明,我現在有些理解了。」

藍斯洛要手下架開長矛,容許梅林進門準備,國王要從宴席歸來了。

望著身後的門闔上,梅林理解這位國王倚重的近衛特地給予忠告,鐵定是老舊派系不平靜的風聲,讓他必須親自守衛站在寢殿門口。同意梅林習武是為了壯大亞瑟一派的聲勢。

至此他們站在同艘船上,必須同舟共濟。梅林不禁欽佩亞瑟的獨特魅力,足以擁有這批忠心的夥友,維護國王的安危與帝業,兢兢業業。他打開裝有清酒的黑陶罐,暗暗發誓如同藍斯洛,他必定得好好鍛鍊自我,以防成為亞瑟的軟肋。與藍斯洛等人裡應外合,擔任亞瑟的左右臂膀,捍衛國王的安危。


隔日拂曉,梅林侍候完國王的早膳,前去教場尋找高文。果不其然這位馬其頓貴族已經引領等待。他嗜飲美酒,為人隨和,教起箭術卻頭頭是道,毫不馬虎。梅林自從十歲舉弓,就再也沒碰過箭矢,重拾起來格外辛苦。幸好兒時的回憶沒徹底遺忘,他畢竟還是正中了幾次靶心。待回過神來,手臂臂肌張力十足地緊繃著,指尖也因弓弦磨出水泡。高文示意今日到此為止,要他跟蓋亞斯取些藥草冰敷,隔日再練。

亞瑟的午膳梅林依然親力而為,手指傷痕累累卻毫不呼痛。午後他到蓋亞斯的營帳幫忙,磨製草藥與溫習醫書,助老者照護傷者。直到日落西下,被蓋亞斯發現、幫他檢視傷口,用西番蓮、菊花與迷迭香花瓣調配了舒緩緊繃的肌肉藥劑,替他敷上。老者慈祥的治療,讓梅林倍感溫情。只是回帳棚睡下後,依舊因指傷陣痛難以入夢。

他環視四周,現在他擁有獨自的帳棚,兩個僕役,一匹坐騎與馬夫,還配有兩頭騾子,專供駝運他的行李,匣子裡頭多是希臘書籍與國王賞賜的寶物。

聽說他從教場與蓋亞斯帳棚學習歸來,Daegal特地前來探望,他一臉擔憂,似乎有話想說。恰逢傷口抽痛無法入眠,梅林告訴小伙子藍斯洛勸國王讓他參與狩獵的經過。

「每次狩獵都讓人筋疲力盡,像是體會一場幾乎死亡的虛脫。但每次狩獵結束,亞瑟依舊神采奕奕。身邊的近衛個個談笑風生,大啖酒肉。他們至今還嘲笑我,說我孱弱。」Daegal分享了初次出獵的體驗,至今餘悸尤存。「我來不是為了說這個,是莫德雷德。你必須小心,在國王身邊他們不敢輕舉妄動。但今晚我聽到他們密謀,要趁著打獵時埋伏弓箭手,企圖對你不利。他們說你魅主,必須清君側以端正視聽。」

梅林本以為莫德雷德一干人只是急於看他出醜,打賭波斯男僕嬌生慣養,禁不起長途的追蹤與野地的急行。卻不料竟是一場生死交關的血腥赴宴。

他靜默無語,Daegal則開口央求:「趁著一切未成定局,你還是別參加打獵。你是國王的愛人,跟國王秉告,他自會懲處。」

「不,單憑口耳之語,我們沒有證據,會顯得僭越。莫德雷德如此大膽妄為,幕後必有人撐腰,我們不可打草驚蛇。亞瑟正焚膏繼晷,策劃東征粟特之事。關鍵時刻若告訴國王馬其頓侍衛背著他,計畫這場對我的謀殺。一旦舉行對質、公開審判,必定打擊軍隊的士氣,甚至分崩離析。看來這場危險的狩獵,我還是得參與。」梅林長呼口氣。

「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落入陷阱。」Daegal焦急地問。

「我自會小心。必要通知高文,要他暗自保護我。」梅林想到那柄匕首,隨著這樁陰謀,必要時他會劍不離身。

「那你要小心些,國王失去你,恐怕會在軍營燃起天堂之火,不知會如何震怒!我會秉告藍斯洛,請他注意莫德雷德的動向。」Daegal幫梅林添了燭火。小心囑咐一番才離去。

翌日一早, 徹夜失眠的梅林重新出現在教場。生死交關的暴風暴前夕,他更不願被眾人小覷,反而加強鍛鍊強度,下定功夫苦練。為了亞瑟,為了國王的信任與愛護,這個以生命為賭注的賭約,他非贏不可。

梅林畢竟年輕,學習也快,不出幾日,指尖已經生出厚繭,箭術也蒸蒸日上。高文很滿意學生的資質,望著梅林傾囊相受。隔幾日決定教導他使劍的訣竅。亞瑟處理政事之餘,對梅林的上進感到很滿意。連日烈日炙烤出銅褐色的肌膚,亞瑟笑稱這是戰士的顏色。以往梅林的個頭雖比亞瑟高出些許,但身型瘦弱讓人忽略。現在體力逐漸充盈,倒顯出英姿煥發的將才風範。

任亞瑟摸著手掌的厚繭,梅林心想那些暗算密謀,你不需要知道。只希望國王永不需懷疑手下的忠誠與愛戴。高文已經聽聞莫德雷德的計謀,要梅林按兵不動,等莫德雷德狩獵中有膽動手,就現身一舉生擒,逼迫說出幕後主使。他要梅林在狩獵時緊跟著國王,他與藍斯洛會暗中部署,在一旁靜觀其變。

今晚是狩獵前夕,面對山雨欲來,梅林只是依約,打開裝有乳香與沒藥的陶罐。替沐浴後的亞瑟擦滿全身。 這回他穿著樸素,長袍由白棉布裁製,面對可能是他們肌膚相親的最後機會,梅林以指尖沾滿名貴的香料,配上油脂沿著國王的臂膀慢慢的按摩,藉著輕緩的揉捏讓香料滲入曝曬後的肌膚。

「你今晚很安靜,是擔心跟不上明天的狩獵嗎?」趴在床上的國王忍不住出聲,低沈地嗓音充滿了磁性。他望著梅林高聳的顴骨,深邃飽滿的眼窩,大眼睛配上長長的睫毛,一切都如同按照喜好訂製,引他鍾愛。

出於赤誠,亞瑟無私關懷每一位將士,對愛人更是觀察細微,無微不至,這方面梅林遠遠不及。情況允許下,他不想對國王有所隱瞞。隨口嗯了一聲,定神怔怔望著亞瑟沐浴後薄而紅潤的美好唇型, 挺直的鼻樑與濡濕散亂的金髮。

明天的狩獵像是一場生死競技會,不止是野獸,自己也成為莫德雷德等人眼中的獵物。戰場只有震天的殺伐,蘊含純粹機運與實力的較量。河水像蜿蜒縈繞的衣帶,群山重疊錯置,初春霜降的早晨。風嘯淒厲,白日昏黃。前途茫茫、生死未卜之際,他不願誤觸陷阱,踏入冥神黑帝斯撒下的獵網,放任亞瑟面對無垠的黑夜,獨自一人望向蘆草折斷,野草枯死。

他嗚咽著,任國王那頭熠熠生輝的金髮螫得他目光生疼,泛起水光。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夜,徬徨而絕望,引著他低下驕傲的頭顱,鼻尖蹭著塗滿香料的臂肌。想用嘴唇仔細膜拜,繾綣而仔細,於是他彎下身,毅然決然這麼做了。

「別怕,別忘了你是受我保護的。」亞瑟將滿頭黑髮攬進懷裡,不知所謂的安撫著。

梅林主動脫掉樸素的長袍,像是卸下心防。讓國王帶領忘卻憂傷,放任情慾。兩人緊緊摟住對方,梅林心中破碎的裂口逐漸癒合,眼前是遼闊的白光。明日鳥兒是否飛翔、星空是否黯淡,與我何干?國王狂奔的心跳,引起水波般陣陣的喘息。時空定格於此,世間只剩你我。

這是一次冰與火的激情交融,一篇靈魂與靈魂間的共鳴樂章。梅林仰起頭,任國王親吻他精緻動人的鎖骨,第一次體會愛一個人遠勝自己。國王自然地引領他赴宴人間最終的極樂,在和諧的韻律中,梅林祈禱他遠比帕特羅克洛斯幸運,穿越命運的捉弄,走出錯置的迷宮,回到屬於他的阿基里斯身邊,共享永恆。


(待續)


寫到這邊,發現一張亞歷山大的畫作,裏頭的亞歷山大還真的跟Bradley有點神似X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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